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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大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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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大夫

大夫很快被請來,穆柯披著班賀送來的棉衣,揭開身上的被子以供大夫檢查,下半身卻輕易不能移動,額頭上冷汗涔涔,面露疼痛之色。

吳守道上手捏了捏,兼之言語詢問,經驗老到的大夫沒費多大功夫就下了定論。他那一跤傷到了骨頭,得上夾板固定,在床上休養。

傷筋動骨的事情,無論如何著急,也是無法立刻恢覆的。窮困潦倒相依為命的只有祖孫兩人,現下他不得不臥床養傷,孫女該怎麽辦?穆柯苦著一張臉沈默不語,為今後的日子發愁。

別的東西不說,木頭有的是,班賀問過吳守道需要的木板尺寸,讓阿毛回去拿來。

吳守道坐在床邊凳子上,取出筆墨撰寫藥方,兀自道:“去年就告訴過你,你的身體不堪勞累,早該歇息休養了。一身舊疾陳傷淤積,經年累月愈發嚴重,這回再不能不聽勸阻了。”

說話間的語氣神態,都表明他們相識,班賀並不意外。吳大夫醫術高超,診費收取也只是象征性收上一點,正如他那家醫館的名字,濟民行善,醫過的病人不勝枚舉。

穆柯望向他,眼中無奈淒涼,無聲將自身困境訴諸眼前人。吳守道輕嘆一聲:“只是讓你不要太過勞累,你不是做些糊些扇子、雨傘的活計?那些不用腿也能做,只是少做些,慢慢來。餘下的送取,讓孫女去做也可。”

看了眼眼眶微紅的孫女,穆柯聲音老邁滄桑:“我怎麽放心得下……”

吳守道擱下筆,雙手拈紙,鼓起雙頰吹著未幹的墨跡:“等你這回傷好了,讓她再去醫館幫忙吧。做些抓藥煎藥的活,不難。”

“她在醫術上,並無半點天分,去了反倒怕給大夫添麻煩。”穆柯猶豫著不敢答應,穆青枳沒有表現出想去的意願。

吳大夫心善,早就說過這樣的話,提議讓穆青枳去醫館做個小學徒,日後學好醫術,也能自立。

但正如穆柯所說,穆青枳並無學醫的天分。光是看醫書就已經令人頭如鬥大,背誦醫書對她而言太難了,根本記不住那些藥物特性與專治之癥。辨認藥材也是行醫必學,大多數藥材她可以馬馬虎虎認出來,但遇上外形相近的,就立刻迷糊了。

在醫館裏待了兩個月,穆青枳難過地向吳大夫道出退縮之意。吳守道沒有勉強留她,學任何東西,最重要的就是天賦與意志,沒有天賦,尚可憑借堅持的意志刻苦鉆研。但既無天賦,又志不在此,強留也無益處。

用阿毛拿來的兩塊窄木板夾住穆柯的腿,然後用布條綁上,固定好傷腿,吳守道收拾藥箱:“暫時先這樣。我回去抓了藥,讓仲良送來,就不用你們隨我去了。”

最後囑咐穆青枳幾句註意事項,吳守道背著藥箱走出門外,挺拔的背影在長巷中漸行漸遠。

從對面回到自己租住的小院,班賀笑著對陸旋道:“今日謝謝你了。”

陸旋並不領情:“刻意。”

“倒也不必這麽直接。”班賀伸長了手去夠他的頭頂,揉了揉,這小子比阿毛難哄多了。

“呂大夫找來了,你準備怎麽辦?”陸旋問。

班賀望了望天,雙手插進袖子裏,認真道:“我準備,加衣穿暖,好好吃飯。”

陸旋:“……”

班賀一攤手:“還能怎麽辦,難道呂大夫是來吃人的不成?”

能不能吃人不知道,但呂仲良確實是想吃人的。

陸旋回將軍府沒多久,呂仲良拎著吳守道抓好的藥,氣勢洶洶找上門來。在穆青枳面前,尚能維持風度,溫聲告知煎藥方法,待轉身入了對面院門,立刻原形畢露。

那要吃人的表情讓班賀理解了陸旋的擔憂,如何安撫一位狂躁的大夫,確實是件棘手的事。

“你怎麽能,你怎麽敢,一聲不吭就跑了!”呂仲良火冒三丈,一副狀若癲狂的模樣,因為班賀膽大妄為的舉動受了極大的刺激。

“這事我也不是第一回幹,您應該有準備才對。”班賀在一旁看著阿毛有板有眼地做弩機零部件,頭也不擡。

呂仲良手指上方,嚴詞厲色:“為了你的事,我去求康王,我百般費口舌!竭力為你爭取他的庇護!你倒好,將爛攤子扔下,不管不顧。良心何在?這是人幹的事?”

班賀終於擡頭,盯著他一言不發,眼中帶著探究與困惑。呂仲良被他怪異的態度唬住,一下忘了醞釀了一路的說辭,警惕起來。

“看什麽?”

班賀肅然道:“呂大夫,您是治病救人的大夫,可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。您看您眼下這癥狀,到底是臟躁,還是薄厥呢?”

他一本正經,呂仲良楞過之後,暴跳如雷。

“姓班的!你怎麽不直接說我是瘋了?”

阿毛捂住耳朵,傳入耳內的咆哮聲勉強減弱了一點。雖然師兄說的話他聽不懂,呂大夫的表現說明他是聽明白了的,師兄不至於說出多臟的話來,一定很能拱火就是了。

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出,他今兒寧願去放大鵝。

說完那句話,接下來班賀閉口不言,聽著呂仲良數落,左耳進右耳出,等他發洩完,火氣自然就降下去了。

呂仲良情緒激動,額角冒出一層汗,掏出手巾擦了擦,坐下喘口氣兒歇一歇。

班賀沒事兒人一般,問道:“鹽井開鑿情況如何了?”

呂仲良沒好氣:“你自己回去看去。”

班賀像是沒聽見:“按照當初的施工計劃,現在應該有至少一口井能出鹵水了。”

地下蘊藏鹵水位置深淺不一,相度泉脈者能根據地表一些特征尋找適合開鑿鹽井的地方,經驗豐富者,更是能大致估量下鑿多深能出鹵水,不過可遇不可求。班賀在烏澤鄉多次往返,就是為了找到準確方位。

那時謝緣客與班賀共同敲定,最有希望能先出鹵水的幾處先動工。在眾人對開出鹽井將信將疑的地方,如此興師動眾地開鑿,甚至驚動了康王,他們需要盡快有所成果,穩定人心。

出了鹵水並不代表鑿井完成,還需要繼續不斷往下深入,這一過程需要持續數年,並無下限,是一個需要長時間投入的大工程。

“哼,你倒是會算計。”呂仲良嘟囔了一聲,道,“還沒那麽快,慢慢等消息吧。”

到達敘州後,班賀便給謝緣客寫了信,呂仲良能找來,便是因為那封信。

發現班賀帶著阿毛不見行蹤之時,呂仲良想著應該怎麽對縣衙說明,焦頭爛額,最後他選擇了欺下瞞上——康王只需要有人開鹽井,不管那個人是龔喜還是謝緣客。知縣那兒更好打發,只說有康王密令,安排龔喜去了別處,諒他也不敢不知死活地去瞎打聽。

說來簡單,實際做這些事承受壓力巨大,呂仲良操碎了一顆心,就換來這麽個結果。

人模人樣的白眼狼。

“您要留在敘州?”班賀問,拍了拍阿毛,朝著火爐上燒開的熱水眼神示意。阿毛機靈地起身,跑進房裏,拿著茶葉與茶杯出來。

“放心,我留不了多久。”呂仲良說著,阿毛端了泡好的茶來,乖覺地說了聲呂大夫喝茶。

“還是阿毛懂事,不像你那不知好歹的師兄。”呂仲良接過茶杯,吹散杯中騰起的熱氣。

杯裏除了茶葉還有一樣東西,豎立在茶水中細長的蓮心晃晃悠悠,熱水浸透了,散發出一股獨特清香。蓮心味苦,泡得越久苦味越濃,卻有清熱、安神、強心之效。

呂仲良淺啜一口,並未嘗到苦味,飲下第二口,苦味便順著舌尖漫到舌根,還好這杯只放了三兩顆。

阿毛嘿嘿笑了兩聲,也倒了一杯給班賀,繼續幹自己的活。

班賀見呂仲良心情平覆,接著問:“留不了多久是多久?”

呂仲良眼一瞪:“三年期滿,我便回京覆職,滿意了嗎?班賀,我發覺你是越發不把我放在眼裏了。”

“哪敢。”班賀道,“這事主要還得怨您,要不是您越來越沒有禦前醫官的姿態,我也不敢對您失禮。”

“哼!”呂仲良喝了兩口茶,清苦的味道充斥整個口腔,他放下茶杯,一面往外走一面說道,“我就住在醫館,有事到那裏找我。”

“慢走,不送。”班賀笑笑,目送呂仲良離開,小口啜著杯中茶水。

呂仲良模棱兩可的態度,班賀一清二楚。賢王既怕他下落不明,又顧忌今上對工部的態度,不會輕易對他做任何處置。呂仲良自願借此機會離開京城,很難說沒有對太醫院風氣渾濁抱怨的緣故,別看眼下混跡市井,待他重整旗鼓,回了京,還是身份尊貴的太醫院同知。

阿毛咽著唾沫:“師兄,不苦嗎?”

班賀垂眸看著泛黃的茶水,微點頭:“尚可。”

阿毛不由得心生感慨,師兄可真是能吃苦啊!

轉天來,大清早院門被敲響,班賀正生火準備煮粥,阿毛飛快地跑向門口:“或許是旋哥來了,帶了大包子,咱們就不用吃白粥了!”

他興奮地把門打開,卻見穆青枳站在門外,神色拘謹別扭,雙手凍得發紫,揪著手指頭垂在身前。阿毛還未反應過來,穆青枳吸了口氣,像是下定某個決心,一股勁沖進門內,拿起笤帚埋頭開始掃地。

班賀聽院裏聲音不對,從廚房探頭出來,就看見阿毛和穆青枳抓著笤帚,兩人四手僵持著,誰也不放。

他眨眨眼:“這是……借還是搶啊?”

穆青枳看見班賀,臉頰一紅,松開手:“我……爺爺說,讓我來幫你們幹點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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